這篇是2019.08.28我出品新版〈抵抗就是美〉作品,參與高千惠在台北當代藝術館所策展的《少年當代》時,受港媒(Hong Kong Economic Times)訪問的回答;記者提了四道問題,大意是一.抵抗就是美,你抵抗了什麼?產生什麼美了?豆皮文藝咖啡館抵抗最後的效果是?二.你的blog都有詳細的作品檔案記錄下來,這習慣怎樣養成?三.你有文提說台灣藝術家普遍沒有能力面對社會真實創造藝術。為何如此認為?四.你積極參加社運,關心社會的性格和思想是受何影響?我認真的這樣回答:
[一]
「抵抗就是美#1」來自我2010年三件受邀於台北展出的作品:1.鳳甲美術館之台灣國際錄像藝術展之臨場藝術的行動-炸香菇#2。2.中山地下書街之台北雙年展聯動計畫的裝置展覽-愛愛咖啡館#3。3.當代藝術中心之台灣當代藝術論壇雙年展的裝置與行動-覆屎計畫#4。
凡存在都是經過抵抗得以平衡而來;ㄧ棟建築要抵抗(撐住)地心引力才得有空間,ㄧ棵樹、ㄧ段歷史等等都是經歷許多抵抗衝突才為我們所見。你問抵抗為何?我說,那僅是存在的必要。你問關於豆皮,容此引用一段在網頁中對它的描述:
1999年,創辦的「豆皮文藝咖啡館#5」被稱為是一間混種主義的實驗店,不論保留原質的空間或餐點,豆皮有一套看似亂亂叫的活動名稱和看似隨便處理的空間體,事實是一種美學在政治行動上的抵抗工事,這能使它不斷顛覆保守形式的展覽和表演,並開劈了一處社會集體抵抗與藝術勞動平台,豆皮試驗了在生活中、在藝術的範疇中,盡可能使非單一品種和非必要精準成為一種方法;使多樣性、不怕錯的元素可以迅速大量繁衍到溢出。它滿15年後的2014年底,因為房屋易主後空間被切半分隔,遂於此結束。
你問這些抵抗最終得到怎樣的效果?我應該不假思索的回,它敲開了許多藝術文化生產的限制:譬如展覽空間#6不必空白到完全沒有個性好迎接強權藝術的幸臨、發行自媒體「豆皮丸#7」為抵抗藝術獨立發聲,又譬如2002至2004的「勞動藝術#8」旨在毫無經濟目標之下藝術如何繼續的實驗、2005至2006再以最狂放姿態「狂喜日#9」進行疲憊不堪非娛性的現場混種節目藝術、2004計畫完成並於2007開始了以自己城市為核心去探索大環境種種人紋地質的「行走的學校#10」、2008至2013的「擴充運動#11」更以多社團連結去支援有意義或弱勢的社會聲音等等。
[二]
物質世界裡的任ㄧ東西,其實都以不同的形式和速度在運動,但人的意志(或欲望也行)似乎以為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東西,如何讓它維持現狀變成矛盾和不可能,但我發現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會放棄這麼蠢的想望,也許這是生命一種無可藥救的本能吧!?不管電影、建築、文學、政治、歷史,甚至於科學等等。我也這麼蠢的以為,所以會謹慎小心把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以任何形式表達過的東西) 盡可能完整的保存下來。為了方便檢視或閱讀它,後來自然以檔案形式給予持續;所以這習慣可能來自天生人性。#12
[三]
「台灣藝術家普遍沒有能力面對社會真實創造藝術。」那是十一年前(2008)一次我受邀講演時所擬的題目#13。那時候剛好正在台灣野草莓運動#14中,這讓我看到相對於更多藝術家僅著重在形式美的技藝表現與追求,促使整個藝術生態脫離社會真實而自成一灘保守死水,那樣確實比較無力反應出社會真實的進展;其遠因可能是受日本和國民黨累加殖民百年的後遺症,長期扭曲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國家的關係,這使整個台灣教育和社會習性會自動迴避掉哲學或說真理的追求以及政治的參與;一種純粹喪失理想價值、僅剩經濟勞動的使人活著。野草莓運動讓台灣更真實的意識到人與國家應該要有什麼樣的關係,也就是說受恐嚇、受壓迫、被殖民統治等的行為和意識都應予刨除,於是在這場運動中開始了真實體驗,而香港的雨傘及雨傘後運動#15更是如此。
現在受網路自媒體影響,已經有更多藝術創作開始鮮明而即時的反應各款社會問題的了,譬如我個人就很喜歡看「博恩夜夜秀#16」。這似乎需要另ㄧ個新的系統來準備和看待;它與新媒體藝術不一定有關,有更多所謂的新媒體藝術也僅著重在形式美的技藝表現與追求,並無力抑制專制強權把它拿去應用於更殘忍卻有效的統治,像人臉辨識技術系統;運用新媒體控制社會的專政統治手法已甚於過去殖民統治方法,都屬於當代人民應予刨除的統治階層殖民式技術意識。基於社會自由的價值,藝術創作不應無視於這類社會真實。
[四]
從失敗過程中發現了競爭未必是人類進化的原因。小時候經常在美術比賽中獲獎,不料在19歲高中畢業後於海軍服役三年,因為軍艦是作戰空間,沒事時候只能趴自己小床裡用撿來的紙頭塗塗抹抹,從此以後幾乎不再有「正常畫畫」的行為;雖然曾試圖以這些「作品」去參加各款比賽和申請展覽,但始終再也沒有任何迴響;這漫長的失意過程中,我開始問「美」是什麼?能比賽出來嗎?還是應該得以多元自由發展?顯然「美」的背後有許多廣義的政治意識在操縱,被操控者基本只能反映操控者需求,當然無法反映我們社會真實,不言而喻這裡出了問題。直到1991「繪畫秀#17」才將這些塗抹的畫,裝入一隻大黑的垃圾袋,背去到處找人欣賞和談論我們的社會。
另外1993那年發生了一件事,這事才讓我直接真正驚醒過來。一張後備軍人點閱召集令寄到剛搬離的住處,於是遭到政府全台通緝,雖然只被關押了數天,但踏出看守所大門,耀眼的陽光刺到瞳孔有些痛,那刻起我開始想,得把這款真實倒入藝術、得把藝術倒入這個染缸、藝術的內涵和命運遭逢,其實就是同一件事#18。從「繪畫秀」開始,可說是我「抵抗藝術」的開始。對我來說,抵抗並非只是爭權益的抗爭情事,它還觸及任何存在的物質關係與意識價值所散射出來的氛圍,這個氛圍將影響人去勇敢把被扭曲、甚至已經不公不義的真實給予曝曬開來,我相信沒有一個人是應該受流氓強權恐嚇、壓迫的。這樣的美,超脫了我可以指定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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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2019年版〈抵抗就是美〉所有詳細的作品連結:
> 少年風景 My Early (-1980)
> 煉精術 Made Nothingness (1995)
> 豆皮文藝咖啡館 Dogpig Art Cafe (1999-2014)
> 行走的學校之腳底路線 Foot Route of Walking School (2007-2012)
> 擴充運動 Fill Movement (2008-2011)
> 原 2011 抵抗就是美/揭露城市發展本質性困頓之三件錄影像物件裝置(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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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少年當代-未終結的過去進行式 Once Upon A Time Unfinished Progressive Past
策展人:高千惠Chien-Hui KAO
展期:2019.07.20 - 10.13
展場:台北當代藝術館 MOCA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