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台灣山林百年紀




漫讀了幾星期,讓我覺得這應該是地球公民基金會,李根政先生以實際行動參與、踏查多年所寫成的一本台灣百年現實山林的報告書,書中共分四部十五章,每章都是幾個現實案例深入描述與分析;就我個人平時一直在叨絮“台灣藝術的迫切在於宏觀現實主義”來說,它剛剛好形成了一本非常重要的「典範」。

如果不把藝術當成只是一款安慰劑,那它有可能是一款武器或強大的抵抗能量?如果藝術不只是個人的品味嗜好,那它有可能是一款集體式的覺醒和看見?如果藝術不僅是款根不著地的流通商品,它很有可能是跟一個族群利害與共的母體信物?而我說的「迫切」,僅僅是時間的次序必然構成一款優先實踐的行動。我說“台灣藝術的迫切在於宏觀現實主義”是台灣當代必然構成這款優先實踐的道路(容另找篇幅詳述)。

回到根政這書,他第一部談大伐木時代與森林保護運動(1912-2003)。〈台灣大伐木時代,到底砍了多少樹?〉這是我在2017年在網搜時,看見第一篇關於台灣砍伐森林數量的書寫,雖然篇幅不長,現實的意義卻是深遠。雖然計算使用“材積”單位,數量到底有多龐大一般較難理解,但大砍伐後所造成環境大災難,關聯性就非常明顯。從日治到國民政府、從樹木到紙張、究竟砍了多少樹?政府特許的退輔會森林大開發、民進黨鬆綁天然林禁伐令等等。

一路讀來,心頭不時忐忑浮沈;為何砍我們護國山林的,幾乎99%都是政府「合法」的政策所造成,然後再大編各款國土保安預算來防洪防水防土石流防天災地變,這書中清楚列舉了各款預算數字,很像從砍原始森林賺到一元,結果得付出一百元的成本和後果代價,白痴也知道這是勞民傷財、賠率比超大的生意,可是我們政府卻樂此不疲。書中第一部也細膩交代了當時從1987年開始森林保護運動熱浪興起、及馬告國家公園的推動與阻攔的事件記述。

第二部談造林,以國土保安為名的森林毀壞(2002-2012)。從這部讀到錯誤政策比貪汙更可怕的印證;譬如1996政府為了鼓勵全民造林,竟然變相引誘百姓領補助砍大樹,讓無數的山頭光禿一片,然後再花上幾百億去種小樹,這叫全們造林運動;如果能活得好還算有所彌補,結果外來種苗存活率不高、存活下來的也不成材,搞到經濟價值貼近零,對環境更沒達到減碳作用,政府專幹這款蠢事,全民買單像啞巴吃黃蓮。

另一個叫我“大吃一驚”的食用菇類產業,竟然也能一年使2300公頃的森林消失,1公頃大約等於16.5個比賽用標準籃球場那麼大;第五章在談伐木養菇-我們吃掉多少森林,以後我們不要再吃各種菇類了嗎?或伐木管理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書裡有不少分析。第六章特別介紹到屏東縣,如何以逆向思考成功的補助地主養林不砍樹,此舉竟然也能節省縣府財政支出,書中詳談了這政策的來龍去脈,非常精彩。

第三部談經濟林的再定位。有句俗語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意思也表示樹的成長是緩慢到一個人的生命無法看盡的,可能需要經過好幾代人,才能看到它最強壯的模樣。所以,日治時期,我們總覺得日本人都很厲害,砍了一棵樹就會再補一棵新苗讓它補地上的空位,但這些聰明的義舉成功了嗎?應該大部分都沒有成功,甚至可以說完全失敗!譬如砍了一棵千年的扁柏,補種了一棵小小的柳杉幼苗,後果怎樣不想可知了;要印證一個失敗竟然得等一百年,我們一起苦笑一下吧!

第九章有介紹到幾樁台灣經濟林以FSC(森林管理委員會)認證的個案,這章讓我們知道,某些森林經營還是可能經濟、環境的目標政策做到一致的,只是它要有嚴格的認證把關;FSC是一個獨立的、非營利、非政府組織,受其認證的產品在國際市場具相當大的認同及需求。這是近年受國際環保意識高漲後紛紛建立的標準認證之一,以下我簡略抄寫FSC(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中文版10道原則如下:
1.必須遵守所有適用法律法規及國際協定或公約...
2.必須維持、改善工人權利工作條件及經濟狀況...
3.必須維護原住民擁有、使用、經營、活動等法定和傳統權利...
4.必須致力改善、維持當地社區關係及其經濟狀況...
5.必須有效管理經營以維持長期經濟環境社會的可行性效益...
6.必須維持、保護生態系統的完整性和價值...
7.必須根據其經營方案持續更新其管裡計畫...
8.監測與評估經營規模強度風險影響等經營目標的實現狀況...
9.要預防性的保持或提高經營單位內的高保護價值...
10.經濟、環境、社會三方目標政策保持一致...

台灣砍伐森林已經有百年經驗,目前卻找不到任何台灣自己可被國際認可的認證辦法;去年為了這個展覽,花了許多時間意外耙到網路“報導者”何欣潔的一篇〈馬來西亞森林消失中 台灣人是幫兇?〉,非常令人驚訝台灣百年來的惡經驗也能外銷;所謂的“林業”,我們過去百年來砍伐經驗,繳出來的答案卻只會砍原始森林裡珍貴的百年千年巨木,不但缺乏永續作法,還幾度濫砍過度、賤價求售也乏人問津;台灣被長期殖民統治的經驗,卻無法從這被奴役經驗中提煉出更珍貴的人性和制度,可說道道地地成了奴肉一塊而已。最後還砍出一洞台灣國土最能永續不滿的錢坑-山崩土石流變成常態氾濫,防洪治水的錢砸到手軟還砸不完。

第四部談重生-山林復育之夢。這是作者的夢,我想更應該是全台灣人的夢。這裡詳實訪錄了幾個案例,都值得我們好好細讀,不論達巴里蘭的保護區、天乙山的山林大夢、嘉義中埔-檳榔園變森林、與森林共舞的原住民部落等篇章,都是現實人間不斷努力的結果;最後重生這部,使我看見我們島嶼森林並非大夢,它,非常踏實而且非常真實也非常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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